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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七章:奮力一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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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開了。

已是一身儒衫綸巾的方先生爾雅地信步出來,深深地註視地陳凱之道:“凱之,準備好了?”

“是。”陳凱之擡眸,看著自己的恩師,竟有一些的感動。

努力了這麽多日子,為的就是今天,鯉魚躍龍門,也只在今日。

而為了今日,不知多少的日夜,秉燭苦讀,多少個清早來到這裏,向自己的恩師求教。

也就在今日,自己要朝向遠大的前程,奮力一搏,他無懼於流言蜚語,也無視那些因為貧賤出身所帶來的輕視。

從拜入方先生門下開始,他就確定了一個目標,這一條坎坷的功名之路,他早已決心走下去,並且願意一直走下去,直至終點。

他的運氣也算是好,恩師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名士,雖在一開始並不接受他,可漸漸的對他用心,甚至到了後來,可謂是傾囊相授。

陳凱之將考藍放下,拜倒在泥地裏,朝方先生一拜,聲音竟有些哽咽,鄭重其事,嘶啞的嗓音從口中逸出。

“學生……是來謝恩的,恩師諄諄教誨之恩,學生難報萬一,請先生受學生一拜。”

方先生沈默地看著陳凱之,他站在廊下,任由屋檐下那大霧所凝聚的霧水打濕了他的衣襟、衣袂。

看著跪在泥地裏的陳凱之,他深深地吸了口氣,沒有去攙扶陳凱之,接受了這大拜之禮,他本想說一句,好好的考,可是這一句終究是吞了回去,只是深深地凝視著陳凱之。

“你是個極聰明的人,今日即便不中,將來遲早也會高中,恩師對你抱有極大的期望,老夫沒有什麽贈你,卻只有一句話相送。”

他竟也被陳凱之所感染,眼眶不自覺的也有些發紅,一字一句地道:“今日之後,無論前程如何,為師只望你,既不要對於功名利祿過於上心,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,也不可因而膽怯,其實許多時候,看淡一些,從容一些,也未嘗不可。可最緊要的是……”

說到這裏,方先生頓了一下,在陳凱之的炯炯目光下,繼續道:“最緊要的是,要做一個好人,一個像你師兄一樣的君子。”

陳凱之只頜首點點頭:“學生銘記。”

只是……怎麽又有師兄,師兄是什麽鬼?

陳凱之心裏一聲嘆息,終於挎著考藍,匆匆往貢院趕去。

待到了貢院,陳凱之順著人流捏著考號進入貢院。

這裏已是人山人海,真正有資格考試的人並不多,反是來送考或是瞧熱鬧的人不少。

烏壓壓的一片,像是看不到盡頭,陳凱之進了貢院,拿了考號給嚴正以待的差役查驗。

這差役見了‘丁戊號’的考牌,臉色微微有些變了,同情地看了陳凱之一眼:“先去明倫堂拜見大宗師,再朝左拐,即到!”

陳凱之謝過,接著進入了重重閣樓,至明倫堂,張儉已與眾考官早就在此高坐了,他坐在首位,王提學在左,鄭文在右。

陳凱之徐步進去,按著禮節,朝張儉行了個禮:“學生江寧縣生員陳凱之,見過大宗師。”

張儉頜首一笑道:“去吧。”

並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。

陳凱之也懶得再行什麽虛禮,不搭理最好,便匆匆出了明倫堂,順著那差役的指點,終於……找到了自己的考棚。

有人見陳凱之已往丁戊號考棚去,頓時擠眉弄眼,陳凱之見了這考棚,方才知道,為何這麽多人對此深有懼意。

這裏正對著一處甬道,一旦起了風,便有穿堂風吹來,一般的鄉試,不是在深秋就在春季舉行,這種時節,若是一直任風吹上三天,怎麽吃得消?

最可怕的是,在這個春雨綿綿的時節,一旦下了雨,這裏的處境就更糟糕了,考棚是三面圍起來的小建築,等於是敞開的一面,極容易灌水進來,再加上這裏潮濕,這等陰冷的環境,白日倒還罷了,一到了夜裏,尋常人就更加吃不消了。

這丁戊號,從方位上的不合理,其實牽涉到的,卻是風水問題,在風水上來說,這是極陰之地,若只考半天,倒還能忍受,可是三天的時間,卻是任何人都難以忍受的。

想來,許多考生在此被風一吹,被雨一淋,再加上這春季本就是疾病高發季節,不但大大影響了考試發揮,生病也是常有的事。

陳凱之卻是旁若無人地走了進去,接著便有差役來放下了敞開一面的搭板,將陳凱之鎖在其中,差役面無表情,似乎覺得這個考棚晦氣,便匆匆離開了。

陳凱之一進來,方才知道這裏的環境有多惡劣了。

穿堂風一來,恰好自己身後有一處小窗,於是冷風嗖嗖,直接刮著陳凱之的面而過,初時的時候,還算是涼爽,可是陳凱之知道,若是這麽多一直吹著,免不了要頭昏腦熱,引發感冒或是肩周炎。

陳凱之將筆墨都從考籃裏取出,擺在案上,定了定神,卻也不覺得異樣。

這陰風一直刮過,等文吏部開始舉了牌子放題,第一日的題是最簡單的,題目是“以佐王建保邦國”。

這等題看似是簡單,只是讓你默寫出題後的文章一千字。

可是四書五經,再加上大陳的國史,洋洋數十萬言,若只是讓你從中默寫出一篇文章倒也罷了,偏偏人家是從這數十萬言裏隨手挑出一句話來,然後讓你繼續默寫後頭的一千字。

此題說難也難,說不難,又是難如登天。

若是一個生員不能將這數十萬言背得滾瓜爛熟,這第一場考試,只怕一個字也背不出。

陳凱之心裏默記著,只沈默了片刻,便從周禮之中記起了這句話的出處。

於是他鋪開卷子,提筆填寫:“以吉禮事邦國之鬼神示,以禋祀祀昊天上帝,以實柴祀日、月、星、辰,以槱祀司中、司命、飌師、雨師,以血祭祭社稷、五祀、五岳……”

此題出自周禮中的《春官宗伯·大宗伯》,陳凱之只寫了一千字,便收了手。

其他的考生,有的在努力地記憶,也有的已經開始動筆了,陳凱之在抄寫的過程之中,方才意識到了這丁戊號考棚的厲害之處,真是陰風陣陣啊,這穿堂之風,被特殊建築結構而導致的氣流從未停歇。

一開始還好,可是這陰風一直對著腦袋吹,漸漸便覺得頭有些沈重起來,眼下天才蒙蒙亮,才一個時辰,他的身子底子還算不錯,可若是繼續呆三天……

陳凱之漸漸變得焦躁起來,不過等他強令自己冷靜起來,體內的氣流似乎在泊泊運轉,游走於各處,漸漸生出了一些熱量,這氣流,似乎開始散遍全身,漸漸的,渾身非但沒有被這陰風所侵襲,反而……有一種暖暖的感覺。

體內的氣宛如受控一般,陰風愈冷,氣息的運轉便越快。

慢慢的,陳凱之竟不再受這陰風的影響。

作完了第一題,陳凱之舒展了一下腰肢,渾身上下竟有一種舒適之感,他穩穩地坐在考棚裏,變得百無聊賴起來。

只第一題,怕是要難倒一些平時不太上進的人吧。

接著便是第二題,第二題的牌子舉出來。

而這題,才真正開始增加難度了。那文吏舉著木牌在一個個考棚前走過,木牌上就用朱漆筆寫著:“正月初,帝臨金陵。”

陳凱之看著這短短的七個字,目瞪口呆。

臥槽,坑爹呢這是。

他早就料到,經史的第二題一定有難度,可是萬萬想不到,竟難到了這個地步。

因為這句話,肯定是出自實錄的,也就是說,這是大陳朝的實錄。

而大陳朝歷經了五百年,已有三十餘帝。這是什麽概念呢?

從太祖實錄開始,再到文宗實錄、孝宗實錄……朝廷所修的實錄的,足足二十七本。

這還不是最厲害的,最厲害之處就在於……正月初,帝臨金陵這七個字可怕之處在於,金陵作為大陳南方的別都,足足有二十多個皇帝到過金陵。

這帝臨金陵四個字,幾乎出自每一本實錄。

現在,這個考題出來之後,考生需要將接下來的經史默寫出來。

那麽,但凡對大陳經史稍有背誦的差一丁點的人,都無法猜測,這個帝,是大陳哪個帝皇?

即便是陳凱之,也覺得難度極大。

他不得不聚精會神起來,開始默誦大陳經史中每一個帝臨金陵的細節。

文宗皇帝不可能,他的實錄中,只記載了七月臨金陵。

武宗皇帝倒是在一月初起駕金陵的事,不過陳凱之分明記得,那一句是:一月初,武宗南狩。

因為那時,恰好南方的山越人作亂,武宗皇帝駕臨金陵,所以沒有用帝臨金陵,而是先帝南狩的字樣。

無數的經史,仿佛都陳列在陳凱之的腦海,這一個個字符,竟如生生印在陳凱之腦海一般。

若是別人,一定會出現記憶混淆,因為這個題太常見了。

最終,陳凱之在腦海中搜檢出了這七個字的出處,是太祖實錄,太祖實錄第三卷中,曾有一月初,帝臨金陵,而接下來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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